Jostakovich

Ich bin ______.

在他接过男孩递来的洗得干净的土豆前,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既没有喜悦,也不见失望,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可是他抽了水一般干瘪的面孔和泛白的嘴唇不会说谎。

他掏出小刀的同时问道:“你从哪弄来的?”他手上稍不留意,刀刃理应在他的指头上留下新的伤口。只不过他连找把算不上锋利但也能凑合一阵的刀子的本事也没有,对于他那吃不上力气的手指来说,也不知道这能否称作是件幸运的事。上锈的刀刃在土豆皮还要蹭上点铁锈来,他上臂的力气都使上了也是无用功,这只能让他的“漫不经心”看起来更加蹩脚。

“我家的厨房。”男孩的回答让他停下,他拿余光瞥了眼这个只和他在教堂里见过几面的男孩。“你家老头不得打断你的腿啊?”好了,他终于磨出个豁口来了,只要他再用点力——该死的,他一边骂道一边把土豆捡起来。和饥饿的人抢夺食物和惹怒猛兽并无区别,所以早就立在枝头的乌鸦还不敢轻举妄动。

男孩只是瞧他恼火地在裤子上把土豆蹭干净,默不作声。

他能想象,那孩子拿蓝色的眼睛大胆地打量他,用孩子的眼神——他讨厌那种眼神,无畏到愚笨的地步。等他抬起头来看见男孩平静地看他把削干净的土豆在粗布裤子上越蹭越脏,他便偏过头呵斥着威慑向他逼近的乌鸦。

他相信这绝对是错觉,第一口还没咬到底就感到门牙的晃动。这不是好兆头。半个土豆下去,果腹感才算有着落。他长舒一口气,倚在了身后的柴垛上。目光再次落到手里的土豆上,他不明缘由地笑起来。

和刚想起来身边还有个男孩似的,他问道:“小孩,有人教你去质疑点什么吗?”男孩摇头。

“当然不会有人教你了。”他更像是在自问自答,他低声嘀咕着,责备自己的愚钝,“他们是最尽职的人了,了不起的一代,忠诚的一代。他们宁愿相信那些壮大的,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来气的词语。”

男孩还是在倾听。他没有拿鞋尖阻拦地上行进的蚂蚁,也没有把干枯的叶片揉捏成粉末。有那么一刻,他反倒觉得男孩的蓝眼睛是那么亲切,像他的朋友。当然了,他的朋友在某个被炮火照亮的夜晚里变得僵硬。

“你该看看,身边又多了一个死鬼的同时听到‘放下枪吧,早就结束了!’,那些人是什么表情。”他想到这里就讥笑着,胸口却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他也是祈祷的众人中的一个,中弹的右臂不能划出一个完整的十字。“小孩,你家的老头没救啦。”他多希望他手里能有颗烟,他的嗓子真是又痒又痛。

男孩的不言语是催促他说下去的动力。“虔诚的老头,正直的老头,严于律己的老头。他是个贼,可他高明得很。”他瞪大眼睛。和他那入了土的老头一样,他想。把所有的话语和私欲带到墓地里的警察是最尽责最忠诚的人,他要他的儿子像他一样,和修道士一般虔诚。当他从神学院滚蛋,老头差点凿破他的脑袋。

他继续叨咕着:“每天念叨阿门的人战战兢兢度日,用尽心思矫正事实,拿‘奇迹’欺骗我们。当我们终于只剩下教堂托盘上的零钱能拿来的时候,”他发觉手里的土豆开始有了氧化的痕迹时,他把发黑的部分啃下去,“我们才想起来天上还有位全知全能的老家伙。”他指向了被灰黑色枝条遮掩的天空。

“事实上,除了你的葬礼,那老家伙才不会出席。”他看着男孩。令他失望的是,男孩没有为他的言论露出惊惶或是困惑的神色。就像一个卖力表演的角色没有得到掌声,真挚地倾诉的信徒没有得到回应。

再看手里的土豆,他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尽管他的胃里还是空空荡荡。

他不愿再观察男孩,期待他做出令他欢喜满足的表情。厌恶之情又开始生长了。

是去年的片段,稍作改动。

是关于画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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