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stakovich

Ich bin ______.

Die Lamm

Über den Professor:

Kapitel 1


2003年3月3日 7:13


苏菲·齐默此刻十分不耐烦。每当她开始询问,受害人的亲属就按下了哭泣的开关.她真的受够了。这对调查没什么好处。她似乎并不因这不合时宜的情感而惊异或愧疚。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再好的炖菜每日都会出现在餐桌上也会招人厌烦。日程表里充斥着谋杀,每日和流血打交道,夜晚里和骇人的照片作伴,苏菲丝毫不奇怪自己会变得麻木。她变得疲惫了。可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所以苏菲学会了自我调节,比如在门口来一颗烟,吐出烟雾,看它在空中慢慢消散。


今年的春天异常的萧索。一整个冬季积攒的寒气仍以它的余威鞭挞着人们,就连熬过了寒冬的乌鸦此时也叫苦不迭。这不祥的恶毒的鸟。苏菲掐灭手里的烟。 她想作家都会把悲剧的背景设置在这样的日子里,多么老套。


当苏菲觉得自己状态不错时,她就转身面对现场,老城区的一幢小楼。地面上的积雪融化只剩下一片泥泞和狼藉,她也大跨步向前走,径直走进有着门口搭着倾斜葡萄架的小楼。


她在走廊里迎面遇上了面对警员询问啜泣哽咽的母亲,她的指甲上还粘着面糊,她本应该等待女儿回来,一家人一起吃晚餐;在楼梯上碰到了倚在墙上一言不发的父亲,他勉强着打起精神,他还怀有希望地捏住手里的电话,到了二楼经过一间卧室她还瞥见了在摇椅子端坐的、腰板挺直的祖母,她脸上一副好似默哀的神态。


人口失踪本不在苏菲管辖的范围内,但自去年十二月以来“画家”一股烟样的没了行踪,现在每一起失踪案都让警局的神经为之颤动。夏洛特·吕贝克,这个十七岁的姑娘从昨天下午开始便和她的家人失去了联系,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警局把这桩失踪案当作一起油画案件的前奏。只要“画家”还未落网,苏菲和她的同事们就不得歇息。


在苏菲迈进她的卧室前,吕贝克夫人紧紧地盯住她,好像她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个素不相识的警探身上。接着这位夫人转过身去,小心的拿袖口擦拭脸颊上的泪水,肩膀时不时的耸动。毫无疑问,冷漠会让这些早就焦虑而痛苦的人身上的担子更沉重,他们的脊背会弯曲直至最终的消息使之断折。


苏菲看到一个面生的年轻警员在夏洛特·吕贝克的书架边看得入神,在他伸手拿出一本书前,苏菲厉声问道:“你叫什么。”


那年轻警员立即立正,双手背在身后,深吸一口气,清晰的回答:“马丁,马丁·迪伦瓦特,女士。”


“是探长。”苏菲逼近迪伦瓦特,那年轻人被她的表情吓坏了,“难道警校没人教你在现场该怎么做吗?”


“抱歉!”迪伦瓦特为苏菲让开一条路来。他战战兢兢的样子让苏菲心里发笑。她不禁回想起自己还是个新手时也是这般胆战心惊。


夏洛特·吕贝克的书架让苏菲想起了维斯。那些按类型、时代的分类整齐摆放的书想必是被它们的主人悉心呵护的。接着苏菲的目光落到了摆在桌边的照片上。夏洛特不算个漂亮的姑娘,但苏菲想她在学校里会受人喜爱。她眼神是恭谦的,就像草场上平静的顺良的羔羊。


苏菲戴上手套,拉开了第一层抽屉,不过是些本册,日记,速写本——吕贝克小姐在绘画方面很在行,而她的母亲说她昨天早上出门去城郊西南的田野写生去了,现在埃利亚斯已经带人在城郊搜索;苏菲拽开抽屉的第二层时她意识到自己在窥视,正如她过去所作的一样,第二层都是信件,但苏菲看到了白色的塑料药瓶,那是瓶镇痛药。苏菲把药瓶丢到迪伦瓦特的手里,“去查夏洛特·吕贝克的病历,和她的医生谈谈。”


因难对付的上司而发愁的年轻人在接到任务的那一刻变得精神充沛,苏菲不难辨认他脸上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兴奋的表情。这肯定是马丁·迪伦瓦特第一次参与搜寻,“他至少应该控制一下,他的喜悦。”苏菲始终无法因一起失踪案或是谋杀案而打起精神,因他人的不幸而心生期待并不是那么道德的事情。原谅他吧,某个声音在苏菲的脑海里响起,他还是个新手。


苏菲不能在夏洛特·吕贝克的房间里发现更多的东西。夏洛特是个普通的姑娘,日记本里记录的是年轻人奢侈的烦恼,书信里是简单的牢骚,苏菲看不出个头绪。


“如果是维斯,他会怎么办?”苏菲摇了摇头。可她永远不会是海因里希·维斯。苏菲想,她是个警探,她的思维叫她用警探的方式来寻找真相,这是她擅长的,尽管这听起来是刻板的。但那些该死的作者就喜欢拿那些怪家伙做主角。苏菲长叹一口气,她把夏洛特的日记本阖上。


突然,楼下传来的电话铃和吕贝克太太惊喜的尖叫让苏菲奔下楼去。二十四小时内如果接到勒索的电话,夏洛特·吕贝克的安全暂且可以得到保障。但苏菲不敢作那般乐观的假设。她逐渐学会了保持悲观。


她伸手示意所有人保持安静。吕贝克太太接起电话的同时苏菲叫她打开电话的外放模式。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电话另一头的第一个单词。


“妈妈——”那是十分微弱的气息,这个简单的单词让吕贝克太太控制不住自己已经沙哑的声音。她连声应答,希望对面的夏洛特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喜悦与担忧。


夏洛特急促的呼吸使房间内的人都眉头紧皱,谁都能感受到事情的走向仿佛失去了控制。


电话里除了夏洛特的呼吸声还有呼啸的风声、树的枝叶摩擦的沙沙声以及逐渐逼近的犬吠声——苏菲猜测她还在城郊的田野上,她可能正在使用一部公共电话。夏洛特的呜咽声也顺着电话线传来,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


“是医生——”夏洛特尚未说出最后一个单词,犬吠声就盖过了一切。吕贝克太太惊恐的捂住了嘴,眼泪无法抑制的往下流,此时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人挂掉了电话,接着在一串忙音里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吕贝克先生搂住了他的妻子,无助地望向苏菲。如果可以的话,苏菲真想挪过头,她不愿承受那般重负,可那是她的职责。如果她巧舌如簧,能拿语言给夫妇两人心头的惨白上抹上点希望,事情或许看起来不会这么糟。但是那犬吠让所有人心里有所预料,此时给人以不实的期待反倒是戕害。


苏菲裹紧大衣,“我会赶往城郊,”她使自己的声音是镇定的,“我会寻找夏洛特·吕贝克的踪迹。”说到这里她看向吕贝克夫妇。“伯蒂格,你留在这向吕贝克先生询问‘医生’的事,看能不能问出个头绪。”她对身边的警员下达指令。


苏菲迈出吕贝克的家门时便感到了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天空里依旧是一片阴沉,甚至更甚于清晨时。当她走到那辆破旧的黑色轿车旁她越发觉得自己背上烧灼般的感觉。她无法再忍受了,她站定,“鲁多夫,你又是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她现在就像只弓起背的猫科动物,警觉的回头盯着那蹩脚的记者。


鲁多夫双手下垂,手里什么都没拿,他那幅样子就像是出来散步偶遇邻居的人。“请您不要这样说,齐默女士。我有预感,是‘画家’没错吧?”


“我没什么可以说的。”苏菲拉开车门,“看在那对可怜夫妇的面上,管好你的嘴。”媒体会火上浇油,这种事苏菲见多了。将受害者的遭遇写成供人谈论的悲剧,报道便失去了传递消息的原本的职能。“画家”就是城里最抢手的演员,和他沾边的戏剧都能博人眼球。


“我们心里都清楚,‘画家’还会有动作的,那是迟早的事。”鲁多夫提高声音,“我们永远躲不过去的。”苏菲能够想象那双水汪汪的小眼睛在努力的睁大,眼角的血丝都显露出来。


苏菲侧身坐到车里,她关上车门,发动汽车,要下车窗探出头来高声说道:“但那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了,鲁多夫。写点别的稿子吧!”她要尽快摆脱这恼人的记者。令她担忧的是,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她能在倒车镜里瞧见鲁多夫还是走进了吕贝克家的宅子。苏菲叹了一口气,这不是她能阻止的。假若她不能寻到夏洛特,那么报社就有得写了。


苏菲厌恶阴天行车,这让她心情压抑。


透过车窗她看见街上走过嬉笑的女孩和在春天降临之际心情明朗的老人,但他们都不能使她感染同种情绪。苏菲感觉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她坐在车上却行在茫茫烟雾之中,女孩的蓝裙子和崭新的橘色自行车,就连远处教堂的尖顶也被蔓延开的雾气吞噬了——最后她也会消失不见。她的拇指使劲下按,当触及了骨骼她回过神来。浓雾消散后意外寒冷。


现在沉睡的田野从苏菲眼睑之间穿梭,偶尔有一两丛低矮的灌木,它们手挽着手。


终于到了,苏菲想。


在下车前苏菲就裹紧了衣服,在开阔的平原上野风更加放肆,它将空中的薄云全部驱逐,只留下单调的灰蓝色天空和死人皮肤一般苍白的太阳。


苏菲一眼就找到了带头搜寻的埃利亚斯。埃利亚斯在队伍的前面,他围上围巾时回头瞧了一眼苏菲,而苏菲因遮挡从她面前刮过的风沙而掩住眼睛,她看不清埃利亚斯的表情。埃利亚斯顶着风向她走来,“你们找到了什么?”苏菲提高声音。埃利亚斯摇了摇头。远处搜查犬的吠声此起彼伏,苏菲想起了那通电话,那令夏洛特恐惧的犬吠。


苏菲将在吕贝克家的所见所闻转述给埃利亚斯,末了,两人在田野的边缘上徘徊,眼睛都盯着泥泞的土地,好像泥土之中有真相一般。


他们的脚步声被潮湿的土地吸收,埃利亚斯说:“我们会找到的。”他无疑是想让苏菲打起精神的。但愿吧,苏菲让单词在舌尖上停住,她不该说晦气的话。她跟住埃利亚斯的脚步,往田野的边缘走去。希望能够遇到路人,打听当地的情况。


田野广阔无法全部纳入视野,首先刺进眼帘的灰白的死树,它试图挣扎穿过云层,生长在天空的脊梁上。乌鸦在空中盘旋,这恼人的鸟,苏菲一脚踩在了被截断的麦梗上,她被绊得身体仄歪。埃利亚斯扶住她。胃部痉挛让苏菲意识到自己还没吃早饭。


“你什么时候回斯图加特?”苏菲挑起了话头。她是耐不住沉默的。


“这个案件结束。”埃利亚斯话音落下后,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们都不知道这个荒诞的事件何时才能走向终了。乌鸦还在鸣叫,埃利亚斯也忍不住地低声咒骂。


埃利亚斯提问时是小心翼翼的,“你看了维斯在休养期间写的那份分析了吗?”苏菲什么都没有说,埃利亚斯当这是默认了,“‘画家’可能是位医生,而夏洛特·吕贝克也在电话里提到了,‘医生’。”


“我叫人去医院调查了,会有结果的。”苏菲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颗烟咬住,“但我们还不能说这和油画案件有关。‘医生’什么的,也只是维斯的推测。”可她找不到打火机了。“他的想法,总是很奇怪。”


“但也是有参考价值的,不是吗?”埃利亚斯不知从哪里拿出的打火机,苏菲靠近那火苗,等她把烟雾吸进肺里后长出一口气,她感觉好多了,甚至连腹中的饥饿感都得到了缓解。


“我们不能再让维斯涉足其中了,埃利亚斯。”苏菲注视着她兄弟的眼睛,他们有着相同的绿色眼睛,“那份分析是我们最后的让步,到此为止。”她语气坚决,“他该远离这些不正常的东西。”


“即使它没结束那也不再是他要关心的问题了。我们早就商量好了,不是吗?”路边闪过两个黑点,苏菲眯起眼,她看出那是一男一女,两人在慢跑。“我们去问问。”他加快步子,埃利亚斯被甩在了后面。


苏菲伸出了手挥了几下,叫住两人。“你们好!”那两人放慢脚步,和埃利亚斯、苏菲相比,他们穿得不多,慢跑带来的热量使他们摆脱部分衣物的累赘。他们不年轻,苏菲在同他们握手时注意他们手指上的茧子,他们可能是在附近居住的农民。


“该怎么称呼?”苏菲介绍了自己后问道,她得知这对夫妇姓伦德,经营一个不大的农庄。伦德夫妇的视线越过苏菲和埃利亚斯,田野上伏下身的警员和不时吠叫的警犬令他们不安。


苏菲看到伦德夫妇脚上都穿着运动鞋,鞋尖和鞋帮都有一定的磨损。他们经常有计划地慢跑,昨天这个时间他们也可能经过这里。


“请问昨天这个时间,”埃利亚斯看了一眼手表,“,昨天的早上九点你们经过这里了吗?”伦德先生点头,“请问你们见到过一位棕色卷发的年轻女性了吗,她大概十八岁,个子不高。”


“我们见过她。”伦德夫人回答道。


“你记得她在做什么吗?”


“画画,就在那棵树下。”伦德夫人指着田野中央的死树说道,“乌鸦都聚集在那。”


“她是独自一人吗?”苏菲问。


“不。”伦德夫人肯定的语气让两人惊讶,苏菲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那是个男人,你不记得吗,卡茨?”伦德夫人责备样地问她的丈夫。


“我记得,我记得,当然。”卡茨·伦德嘟哝道,“个子不高,虽然离得远,我也看得出来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伦德夫人认为他还没说到地方,“我眼睛非常好使。那人是浅色头发。”她扬了扬头。


苏菲的头脑里很快的闪过一个名字,她和埃利亚斯目光相接后确认他有着相同的想法。这太巧合了,苏菲想,只有调查下去才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同伦德夫妇道别后,两人继续沿着田野的边缘行走。不远处的林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而搜查尚未触及林地的边缘。于是埃利亚斯在前,苏菲在后,两人谨慎的拜访这片阴郁之地。


去年秋天的落叶堆在一起,经过一个冬天无人打理,在西风的扰乱下它们四散在林子的各个角落。不同于秋季时的干枯与脆弱,在春天融化的积雪的浸泡下铺在潮湿的土地上,枯叶变得柔软,粘连在一起。埃利亚斯一脚踩在上面险些摔个踉跄。


林子不大,他们也不会失去方向,向前走几步就会到达尽头。这些树木在一个冬季里中了魔咒,它们的枝干疯长得扭曲而纤长。挂在树梢上丧气地摇摆的蓝色气球已经没了气,它倒像是被爪子样的树枝抢掠来的。


苏菲不喜欢这的气氛,她想这即使有古怪的事发生也不足为奇。地上有零星几个被遗弃的物品,红色的头绳和小说杂志的一角,银色的糖纸和外壳破碎的圆珠笔,它们都被融化的积雪浸泡。而在一棵七叶树下,一顶深驼色的帽子和枣红色的围巾静静地躺在那。苏菲缓步走过去,她努力在湿滑的地面上保持平衡。


她扶住树干蹲下捡起帽子与手套,刚一拿起,她身体就往后缩。那股呛鼻的,让人难以忍受的腥臭味让她马上松手,“那是动物的气味,或许是大型动物。”她捻起帽子的一角。这顶帽子本是充棉的,现在里面的棉花都从破洞中溢出来,棉絮潮湿不堪,边角上沾满了草叶树枝,它已然成了废品;埃利亚斯拎起围巾,它也好不到哪里,手掌大小的裂口更像是被尖利的牙齿撕扯出来的,这样的牙齿如果咬住人的骨肉,那会是不敢想象的,苏菲仔细观察被扯出的线头,上面的腥臭味几乎让她呕吐。


锋利的、沾满血肉腥味和动物恶臭的牙齿,坚硬的皮毛。或许那猛兽的下颚一用力,夏洛特的脑袋就会和身体分开。


“该死的。”苏菲打了个激灵。


将尖利的牙齿同刺鼻的气味联系起来,苏菲再次想起了电话里的犬吠。她不禁怀疑这帽子和围巾正是属于夏洛特·吕贝克的。


“这!找到了!”呼声伴随野风传来。


苏菲的腿失去了知觉。埃利亚斯拉住苏菲的手,扶她起来。


所有警员聚集在了田野的一角,弯腰围住警犬发现的东西,等到埃利亚斯和苏菲过来,圆圈才出现缺口。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藏蓝色的帆布背包,拉链是拉开的。警员带上手套检查包里的物品,画有乌鸦速写的本子露出一角,所有人都能够确定这就是夏洛特的背包了。除了一些日常用品,还有一本破烂的希腊神话故事书。


“那不是夏洛特的。”苏菲皱起眉,她记得在夏洛特的卧室里所见到的场景。书架上的书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哪怕是旧书边角也是完好无损的。


一位在周围继续搜索的警员大喊道:“这还有!”他举起一把刀子,刀刃上蘸有血迹。他快步走到埃利亚斯面前,把刀子交到他手里。这把刀更像一把水果刀,刀尖是断裂的。


“带回去检验血迹,看看能不能找出指纹。”埃利亚斯让警员把刀子收入证物袋。


苏菲仍旧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只是因为他们仍未找到夏洛特·吕贝克本人。


那把刀子十分眼熟。直到检验结果出来,苏菲才明白。


那指纹是海因里希·维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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