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stakovich

Ich bin ______.

Die Lamm

Über den Professor:

Kapitel 2


2003年3月3日 17:56


丹涅拉喝下今天的第一杯咖啡。白色的泡沫在杯里打着转。


丹涅拉揉捏颈部关节,思索自己将来要面临的健康危机,她不禁叹口气,使注意力回到手里的稿件上。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可丹涅拉知道一个优秀的媒体人时刻在工作或者准备工作。在报社里加班绝不是讨好上级的法子,如果想抓住机会就要保持时刻警觉。


丹涅拉想,我的警觉目前还在和病句和拼写错误的单词作斗争。她划出了“失钟”。“天啊,我能做的比他们好许多!”她几乎是拿圆珠笔把“失踪”刻在了纸上。假使丹涅拉没做那份慈善音乐会的报道,她或许还能安于现状。“我从不自夸,可我的报道真的不错。”她重新端详一遍被她修改过的稿子,“他们都说它无可挑剔。然后呢?我还在给他们挑错字!”


我可以做得更好。丹涅拉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每天早晨在洗漱过后,她面对镜子时都会悄声说给自己听。难道我不可以找点别的出路吗?我当然可以做得到。丹涅拉保持手指不颤抖,她想把眉毛刮得整齐一些,她不喜欢自己乱糟糟的眉毛。我当然找得到别的方法。


丹涅拉再次浏览订正完的稿子,这是鲁多夫中午写的。丹涅拉翻了个白眼,鲁多夫写完稿就出了报社的门,和他的女友共享晚餐。但公正的说,鲁多夫的报道涵盖了人们需要的一切。失踪的姑娘不过是个无辜的学生,她遭遇了横祸,人们心中自然萌发了同情,等到真凶出现,人们便会高声咒骂,报纸又会畅销;把这桩失踪案和油画案件联系到一起,谁能立即否认这和“画家”无关呢,这又满足了人们的好奇心。这篇报道为人们提供了日需的新奇感,这与事实无关,人们只需要那个过程。这则是令丹涅拉·卡尔尼厌恶的。事实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丹涅拉把笔投进笔筒,她打算把稿子交上后就走人,因为她今天另有安排。她把稿子放在主编的办公桌上,她还看了眼稿件上附着的照片,她多看几眼记下了这位叫夏洛特·吕贝克的姑娘,“你的卷发很好看,夏莉。祝你早日回家。”她把外套换上,掸掉袖口上的灰尘。坐在她身后的费舍尔小姐说:“丹妮你今天化眼妆了?”她发出了“咯咯”的笑声,“那个男孩运气真不错。”


“啊,我不是约会去。”丹涅拉耐心说道,她把包搭在肩上。我会寻找出路的,她想,我可以做得更好。“明天见,希拉。”


丹涅拉挺直腰,她的工作刚刚开始。


 


“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了。”


回家的路上维斯感觉后颈上有针刺样的感觉,他既不敢在人群中穿行,也不愿从空无一人的旧巷里路过。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即使在公寓门前,他也要在掏出钥匙前也在看门前的地毯是否在原位,看楼梯间的阴影中是否隐藏了他忽略的人影。维斯将门反锁,他倚在门上,双腿无法支撑骨架的重量,他缓缓滑下,蹲坐在门口。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


那是午饭时刻的事,维斯正把烤好的土豆端出烤箱,苏菲和两个警员敲响了他的房门。他被告知疑似作案工具的刀子上带有他的指纹,并且有人目击到样貌同他相似的人出现在犯罪现场。接着,他便被“友好的邀请到”狭小且昏暗的审讯室里。


除了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消瘦的面孔,他记不清别的了。那张脸上缺乏表情,既没有惊恐也没有愤怒,甚至连丝毫的困惑都没有。这任谁看来都是可疑、费解的。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如此遥远,仿佛被抽离一般——这是他那时的全部感受了,头脑已经放弃了思考。当他想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时,他发现自己只能挑起嘴角,做出无谓的古怪的苦笑。


事情变得比纠在一起的麻绳还有混乱,维斯的思维也是如此。


他既不认识一位名为威伦·韦伯的医生,又不饲养吵闹的大型犬,他甚至都不认识这位失踪的夏洛特·吕贝克。


他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昨天上午他一直在楼下的咖啡馆里,他有难得的好心情来享受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


沾满海因里希·维斯指纹和不明血迹的刀出现在夏洛特·吕贝克失踪的地点,暂且不提他是否值得怀疑,维斯觉得自己陷入了早就设计好的怪圈。


那是我的刀,维斯想起自己说话时强压着颤抖的声音,以至于说话时的音调十分怪异。他不可能忘记自己拿水果刀切菠萝时将刀尖拗断的情景。他本想重新买一把刀,但他想:“这并不耽误什么。”二月中旬他邀请福尔斯特和里希特兄妹共进晚餐,餐后他准备切水果,可他在哪都找不到这把断了尖的水果刀。“或许是在疗养时房东把刀借走忘了拿回来了。”维斯以为是这样,直到警方通知他都是这样认为的。


在维斯离开警局,走过一个街区,在路口停下时,埃利亚斯不知从何处走出。他拍了拍维斯的肩膀,示意他到一个方便的角落里说话。埃利亚斯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维斯自己也摸不到头脑。


“这和油画案件,是有关的吧?”维斯只能做出这样的推论。码头的事还不是一个终结。他得到的只是埃利亚斯的沉默。埃利亚斯告诉维斯,夏洛特·吕贝克一家并不信教,经过询问,夏洛特和教堂没有什么联系。埃利亚斯说话的同时并未看着维斯,而是左右观察着,担心有什么人撞见他俩的会面。在维斯看来埃利亚斯像是在卖个人情,作为那份“分析”的报酬,十分公平的等价交换。但苏菲想必是会反对这桩生意的。


他终于想起了别的东西,当他走出审讯室经过走廊时,他看到了那面镜子背后的陌生夫妇——他们是失踪少女的父母。那位母亲在看见他时几乎是歇斯底里,如果不是苏菲扶住了她,她恐怕会倒下去。而那位父亲的嘴唇是蠕动的,维斯听不见他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但他能在阴影之中望见那双眼睛里的无力的憎恨。


这些都让他感到恐惧——那种无力同样在侵袭着他。不属于他的情感轻易的灌输到躯壳里,伴随着那横冲直撞的河流一般的愤怒在空荡荡的容器里挣扎。那两张素不相识的面孔就在他眼前闪动着,哪怕他闭上眼睛他想起的也不是警方提供的夏洛特·吕贝克的照片,而是那对尚存一丝希望的夫妇。


他见过艾琳·因扎吉、约格尔·舒泽死时的样子,伊丽莎白·科赫和勒夫神父死时他也在现场,却丝毫没有这般感受。但当他得知夏洛特·吕贝克被猛犬追赶、或许已经走投无路时,他却感到窒息。


维斯扶着门站起来,他又趴在门上透过猫眼偷窥门外的一片漆黑。他到厨房里发现盛出的土豆还摆在盘里,外面的一层变得坚硬,咀嚼过后也难以下咽。他的书都在原位,没有整理的唱片也和昨晚一样。甚至连窗帘上的褶皱也没有变化。没有人动过屋里的物品。


维斯需要时间来消化那些信息,眼下最重要的是,那把刀是怎么离开房间的?房东有他公寓的钥匙,除了她没有人能进来了。维斯拨通房东的电话。房东太太岁数很大了,她讲话将单词拉长。维斯问道她是否把刀借走过,他得到了否认的答案。房东有些生气,她觉得维斯是在对她的诚信问题提出质疑,“我没有动过你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房东太太话里含有粗重的喘息,维斯不得不用干瘪的语言安抚她,为自己的失礼表达歉意。“请问除了您,还有任何人进过我的公寓吗?”


“我不记得。”她语气稍有缓和,“啊......我想起来了。你出门那段时间我请过清洁工。”


清洁工。维斯屏住呼吸。“您还记得是哪个公司的人吗?”维斯拿出了讨好的语气。


“我想想,瞧我这记性。”电话对面的老太太咂了咂嘴,维斯想她正端着茶杯,拿茶水浸润干枯的嘴唇,“约克?不,啊,我想起来了。扬克,扬克公司。来的是个小伙子。”


“很瘦个子不高?”维斯追问,他觉得呼吸不畅,气体堵塞在胸腔里。“他有白发吗?”


“他戴了帽子,我眼神不好,怎么知道他头发什么样。”房东太太话语里有些许责备的意味,“很瘦倒是没错......”


维斯问:“他的名字是什么?”


“我不记得,我当时忙着熬汤!”老妇人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维斯想她大概记不起什么了。你干嘛拿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折磨一个老太太,对面的老妇人未等维斯说些道歉的话就挂断了电话。


维斯坐在扶手椅里,他的手指从木制扶手上的刻痕上掠过,那是他在读中学时留下的,他的祖父摇着头却也无可奈何地看他把情绪宣泄在椅子上。不知道那个清洁工是否也这样摩挲着扶手上的划痕。


维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记忆会这般清晰,去年油画案件中的约格尔·舒泽曾在死前被扬克公司聘任,但他还没来得及上岗就死于非命;伊丽莎白·科赫的尸体被身着杨克公司制服的人搬进湖中。又是扬克公司。他不能说服自己承担清洁公寓任务的人和此前的案件毫无关联。如果我还能被蒙蔽至此,我的愚蠢会让我丧命,维斯想着。


除了被拿走的刀,还有什么变化是没有被注意到的?维斯起身,他轻吹一口气,将唱片上的灰尘吹去。在他把装着唱片的纸袋放进柜中时,他看到了在休养期间埃利亚斯为他捎带去的舒曼的艺术歌曲的唱片。他起初以为那是邮递员的失误。“我没订过舒曼的艺术歌曲。”他在脑袋中的抽屉里寻找不到关于邮购唱片的记忆片段,他根本想不起来。更不巧的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当晚,在码头上,维斯的记事本也被一同夺去。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忘记了许多事。”无力感侵袭头脑,维斯意识到他过于依赖“记录”这一形式,以为任何事都可以从笔记里寻求答案,他甚至忽略了最浅层的答案。


“因为我根本没订过。”维斯自言自语道,他把唱片从包装中取出。既然可以在不被逮到的情况下拿走刀子,在房间里放一张伪装成邮购来的唱片又算什么呢?他阅读唱片里附带的曲目表,《伯沙撒王》,这是第一首曲子。


“恐怕‘画家’已经造访过这里了。”得出这一结论维斯为此刻他的冷静震惊。在埃利亚斯说“已经结束”时他还抱有侥幸心理,以这种方式来证明他距离结束还遥远不是他期望的。维斯把唱片放在唱片机上,挪动针头。得到答案并没有多么困难,问题是该如何面对。所以我该做什么,维斯捂住眼睛。他坐下,手边是没有读完的书。


人们在舞台下观赏戏剧,舞台和观众席之间的距离使他们沉迷于戏剧的同时又保持清醒。在等待属于自己的结局到来之前观赏他人的苦难又能有什么危害呢?飞来横祸确实能引起怜悯之心,也仅是怜悯之心了。“我是个很好的观众。” 


当我们发现这些悲剧的主角同我们自己或身边的人如此相似,我们就心生恐惧了。


钢琴的声音被男高音掩盖,可他根本不清楚歌手唱了什么。


然而戏剧由仪式演化而来,本来不存在表演者与旁观者之分。观众也是戏剧的一部分,所有人都是演员。看吧,一直坐在台下指手画脚的人被拉上了舞台。面前的羔羊即将被屠戮,惊恐地掩上双眼任它悲号,或者解开它四肢上的绳子让它重获新生,这是可选择的。此时恐惧更加真切。“我们可以确信下一次刀子就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置身其中感受到了怜悯、悲哀和恐惧,最终有所行动。”


“不知悔改。”


维斯撤下唱片,“刺耳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大厅里鸦雀无声,沉寂如死。”音乐到此为止。


他没有听下去的心思。易北,恩茨,奥得......他意识到什么,“接下来是什么?”维斯把椅子拉到书架前,他踩上去,手指从书脊上划过,那一层放的都是诗集。舒曼的艺术歌曲《伯沙撒王》的词是取自海涅的诗,他想不起来下一句该是什么。但他隐约觉得他接近答案了。“这本。”他抽出海涅的诗集,“《伯沙撒王》,五十七页。”他告诉自己。


 


“刺耳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大厅里鸦雀无声,沉寂如死。


瞧,瞧!在白色的墙壁上面


似乎有只人手浮现。”


 


“没错,一只手!”维斯指向下一段。


 


“它在白墙上写啊、写啊,写出一片


火红的字母,写完就隐没不见。”


 


“弥尼,弥尼,提客勒,乌法珥新。”维斯脱口而出。他试图跳下椅子,但考虑到他可能迈不过扶手反摔倒在地,他蹲下身子小心踏在地板上。


又是伯沙撒王,盛宴醉酒口出渎神的话语,墙上浮现出书写警告文字的手。关键就在于那只手写的文字,在上个月和福尔斯特看完演出回去的路上,他们在墙上发现了同样的涂鸦,出自伦勃朗的《伯沙撒王的盛宴》。维斯不得不将这些和第二起案件中《被斩首的圣施洗者约翰》联系起来,那起案件中“画家”写下了“海因里希”。


维斯走到另一个书架前,他抽出了伦勃朗的画集,翻到印有《伯沙撒王的盛宴》的一页,把画上的细节收进脑袋。待他收起书,他稍有迟疑。


窗外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维斯不禁靠近窗子,撩开窗帘偷窥街上的人群。夜晚才刚刚开始。维斯从未发现流动的人群行进是如此缓慢,像溪流一样哼唱不成调的曲子前进,玻璃窗上还倒映棚顶上昏黄吊灯的影子,压抑的凝重的黑色书架,他在玻璃上看清自己惨白的面孔便拉上了窗帘,在扶手椅和窗子之间踱步。


维斯很少会拉开书桌下的抽屉,他总是往里面塞他不需要的杂物,比如他没有料到他会需要一把快要生锈了的匕首。他在把刀刃从被灰尘和油垢填满的刀鞘里掰出,他考虑自己是否还有同警方联系这一条后路可以选择。“得了吧,你觉得他们会信你的吗?”维斯一边说一边拿纸巾把刀刃擦干净。


“画家”依然在活跃着,这个结论维斯现在依然抱有怀疑,一切都建立在他的假设之上,他根本没有让他们信服的理由,更重要的是——想到这里维斯停下手里的动作,他觉得偏头疼在加重,夏洛特·吕贝克同“画家”有什么联系?“即使他们相信你了,你身上的嫌疑依旧存在,他们都怎么看待你呢?”维斯深吸一口气,他握住刀子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有一个用来防身的总要比在码头濒临死亡要好。


已过七点,维斯听见窗外狭窄街道间风依然呼啸而过。维斯揉了揉太阳穴,他把大衣穿好,把刀装进口袋。他的手悬在记事本的上方,或许我可以不需要它,他想着。但经过选择,他还是把记事本和钢笔一并揣进兜里。


我用不了多少时间,维斯站在门口,透过猫眼他看到门外是一片漆黑。他推开门后小步快跑到了街上,他头一次觉得在人群之中不是那么难受。


维斯记得那条街道的位置。商店尚未休息,在橱窗中投射出来的明亮灯光在每个人身上留下痕迹。维斯咽了口唾沫,他转身离开时小心地观察同他擦肩而过的人们,一路上他走走停停,他耗费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久许多。


他终于到达了那条街道。他听不见从酒馆里传出的喧闹和风声之外的声音,尽管只有这些细碎的声响在他耳边窸窣,他依然觉得此时更需要吵闹来缓解。于是他试着哼些不再调上的曲子,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昨天晚上听到的《鲁克丽丝受辱记》的最后一幕,他还记得唱词。当他一边走一边哼唱,到了他拿不准词的时候,不远处的路灯闪烁几次,地面上融化的雪水和砖红色的墙混合出的颜色同过去一样是锈色的。风更大了,不只是墙头陈旧的铁丝网在吱呀作响,连高高悬挂的路灯也开始摇摆。墙上的涂鸦像是匆忙掠过的影子,带着扭曲的爪子,咧开嘴发出似野风一样的讥笑。


维斯回头。他身后跟着自己被拖得很长的脚步声。他继续向前走,左手握紧口袋里的匕首。墙上的南国美人有着红唇皓齿,在初春显得格格不入;男人口里吐出的烟雾遮挡了身旁的拿破仑,拿破仑的马蹄正指向伯沙撒王宴会上出现的文字,而那串预言已被遮掩过半,只剩下残骸了。


维斯快步走上前去,“不不不!”他失望地捶向墙壁,“该死的,这是搞什么!”维斯在预言的残骸前蹲下,摩挲着干透了的油漆。现在他唯一的线索断了,维斯又晚了一步。他仰头,他只能把幸存的文字和他记下的原图进行对比。


“全部吻合。”他懊恼已经无法掩盖了。身后废弃的宣传单从地面擦过的沙沙声让维斯转过身。路灯依然神经质的闪烁,维斯眨了眨眼,那一串文字浮现又消失。 我已经精疲力尽了,他感到不知名的事物在右脑那侧翻腾。他无法让神经紧绷了,否则下一刻一切都会崩溃。


他隐约看到距离地面几寸高的墙角上有一行金色的文字。维斯靠近那短短的一行字迹,它覆盖在白色油漆之上,他仔细观察字迹所用的金色油漆,转而又看了眼残破的预言。


那应该是完全相同的金色油漆,而且那短短的一行被涂上来的远晚于伯沙撒王盛宴上的预言。新的信息,维斯几乎要跳起来,他瞪着那串文字,“B47B48B5B”。


“新的谜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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